字体:大 中 小
护眼
关灯
上一页
目录
下一页
第二章 (第9/23页)
,投几个‘行卷’应酬应酬。” “这第一就行不通,”龚定庵说,“所谓‘行卷’,无非平日所作的诗文,先就难中时流的法眼。” “诗文中有锋芒的,当然要避免,像‘设想英雄垂暮日,温柔不住住何乡’这种诗,岂能为规行矩步的道学先生所见?你总也有温柔敦厚的诗、说理平正的文章吧?” “有是有。不过——” “大爷。”燕红拦着他说,“顾二少是好话,你先不要跟他辩驳,听顾二少讲完了再说。” “好,好,请说第二。” “第二,不要矜才使气,总以平顺通达为主。” “好,第三?” “第三,千万不可写奇字、怪字,文章亦不必求深奥古雅,因为主司看不懂。” “千里,你讲了半天,只有这一句搔着痒处:‘主司看不懂。’我要浮一白。”说着,他自己干了一杯。 “顾二少看,”燕红无奈地说,“还是狂态不改。” “你看,”顾千里对龚定庵说,“燕红真是你的知己,相处不久,已经知道你‘狂态不改’了。你真该好好听她的话。” “听,听!”龚定庵搂着她亲了一下,昵声说道,“我不听你的话,你会生气,是不是?” “我哪里敢生你的气?”燕红轻轻推开了他,“不过,我也听人说,照学问才气,龚某某中状元也有份的,就是他的脾气害了他。你这看不起人的脾气——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。” “我改!”龚定庵是自知其非的语气,“我一定要改。” “但愿如此。”顾千里又说,“定庵,还有件事,只怕也是逆耳之言。你才大如海,肚子里又渊博,什么事很容易着迷。‘玩物’未必‘丧志’,但会误时,这一回进京,琉璃厂这些地方,在试期以前,最好不去。” “好!”龚定庵举杯说道,“我答应你。” “别老谈这些俗气的事了!”龚定庵说道,“寻点儿什么有趣的消遣吧?” “算了,算了。”顾千里说,“你们有说不尽的情话,我不在这里讨厌了。” “不!”龚定庵很坚决地说,“你吃了晚饭再走,最好三更天一起进城,送我上船。” “怎么?你天一亮就开船?” “是的。不然明天赶不到上海。” 顾千里想了一下说:“送你上船就不必了,我饭后就走。” 此时只是下午三点,开饭还早得很,燕红便即说道:“现成的诗牌,你们作诗吧?” “作诗不如填词。” “用诗牌填词,还是头一回。”顾千里接口说道,“不妨试一试。” “字不够,不能用长调。”龚定庵随手翻开一张牌,是个“百”字,不由得笑道,“没法子,还是要用长调。” “‘百字令’介乎中调、长调之间。不过,填词不比作诗,重复的字很多,怎么办?” 顾千里提出来的,确是一大疑问,龚定庵无以为答,于是燕红开口了。“多加几张白牌,随意听用。”她说,“本来是乐事,等牌硬凑,就不好玩了。” “言之有理。”顾千里说,“加八张白牌听用。” 诗牌不够多,只好龚定庵与顾千里两个打。燕红招呼茶水之余,便坐在龚定庵身旁,指点商量,有时抢着为龚定庵摸牌,有说有笑,时而还起争执,她说应该打掉的牌,他偏要留着。当然,最后是龚定庵做主,因为哪张牌有用,哪张牌无用,只有他心里有数。 “摸一张好的!”燕红摸牌一看,是个“绛”字,看了看现有的牌说,“已经有了个‘红’字,这个字可以不要吧?” “哪里,哪里!这张牌好极了。我快要‘听’了。” 过不多久,龚定庵摸了一张白牌,将牌一合,燕红便即问说:“听了?” “不错。” “听什么?” “我有三张白牌,就是听三张,不过实际上只听两张,因为其中有一个字,是牌中所没有的。” 正在谈着,顾千里打出一个“定”字,龚定庵将牌摊开,拿“定”字嵌在“山”字之上,一面将牌分开,一面念道: “龙华劫换,问何人料理,断金零粉?五万春花如梦过,难遣些些春恨。帐亸春宵,枕欹红玉,中有沧桑影。定山堂畔,白头可照明镜?” “这是上半阕。原来是咏君家横波夫人。”顾千里说,“我这个‘定’字原可不打。” “君家之‘君’,应该改一个字。”燕红笑道,“改个‘我’字。” “啊,啊!”顾千里惊喜地说,“真是巧了!” 原来“定山堂”是“江左三大家”之一龚芝麓的别署,所以顾千里道是“君家”;但“横波夫人”却姓顾——秦淮四大名妓之一的顾眉生,因而燕红说要改为“我家”。 “我也没有想到横波夫人出于君家。”龚定庵笑道,“真是巧不可言。” “还是没有想到的好。”顾千里也很豁达,“想到了有忌讳,就没有这样的好词了。请往下念!” 于是龚定庵念下半阕: “记得肠断江南,花飞两岸,老去才还尽。何不绛云楼下去,同礼空王钟磬。青史闲看,红妆浅拜,回护吾宗肯。漳江一传,心头蓦地来省。” “结句好!真正是史笔。”顾千里说,“这首词,如果没有白牌,就不能这么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