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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(第11/23页)
的是杨二,既怕他仗势欺人,又怕他利用山塘的姑娘说媒,纠缠不休。又谈她以后的生涯,打算摒绝箫管,好好在诗词上下些功夫。 “这一点,我不是扫你的兴,作诗填词,在你不过怡情适性,要想作得好,就要下苦功夫。只字不妥,寝食难安,你就老得快了!再说诗人所写之情,是惘惘不甘之情,这也不是福相。”龚定庵又说,“最近看到一部《绣像红楼梦》,宝玉的题词是一首《西江月》,开头两句叫作‘无故寻仇觅恨,有时如醉如狂’,你如果没有那么多秋怨、闺恨可写,而刻意要去找诗材,就会走火入魔,变成那种样子。” 燕红当然有些扫兴,但细想一想,却是好话,因而问说:“那总要有件事做,才能打发关起门来的日子。” “写字。”龚定庵脱口说道,“我家妇女,上上下下,没有一个不会写字的,写得最好的是我妹妹。” “听说吉云夫人也写得很好。” “她也不错。” 这一下,燕红生了好胜之心:“好,我也要把字练好了它,你到上海替我找些好帖寄来,别忘记。” “不会。” 这自然是极难为怀的一刻,因此对薛太太所预备的丰盛的早饭,龚定庵颇有食不下咽之势,但禁不住她母女殷勤相劝,勉强吃了一碗鸭粥、半块油酥饼。其时阿兴与顾家派来的四名轿班,早已饱餐,点起明晃晃的灯笼,等他上轿,已有好一会儿,不能再留恋了。 等他站起身来,薛太太识趣,知道他们临分手时,或许还有些体己话要说,便先避了出去,顺手将门带上。果然,燕红执着龚定庵的手说:“如果有好消息——啊,”燕红有些不安,“我不该说‘如果’,一定有好消息来,那是什么时候?” “会试放榜,在四月十一,不过前一天就可以知道了。报子抢‘头报’,日夜赶路,大概半个月的工夫,报到江南。在四月底你一定有消息。” “当然是好消息。不过——”燕红踌躇着。 “怎么,你有话说啊!” “你放心去吧!”燕红忽然又变得放得开了,“一路上自己保重,只当游山玩水,潇潇洒洒,不必过于赶路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定庵说,“你也保重。” 说完,他头也不回地上了轿,轿帘一放,门外即是天涯,龚定庵回忆着这宵的光景,不知不觉地作了一首《洞仙歌》,回到船上,剔亮了灯,把它写了下来,然后取出词谱,改正了几个不谐声律的字,命阿兴誊清了。写的是: 高楼灯火,已四更天气,吴语喁喁也嫌碎。喜新居静好,旧恨堪消,壶漏尽,侬待整帆行矣。 从今梳洗罢,收拾筝箫,匀出工夫学书字。鸩鸟倘欺鸾,第一难防,须嘱咐、莺媒回避。只此际萧郎放心行,向水驿寻灯,山程倚辔。 “大少爷,”阿兴问道,“这里头的话,到底是燕红姑娘说的呢,还是大少爷你说的?” “问得好,你倒有长进了。”龚定庵先嘉奖了一番,然后说道,“里头的话,也有我说的,也有燕红说的。” “怪不得看起来不大清楚。”阿兴建议,“最好在题目上说明白。” “言之有理。”龚定庵略想一想说,“题目就叫《云缬鸾巢录别》。” 正在灯下为顾千里写信时,龚太太来了,月华捧着她的水烟袋跟在后面。 “娘还没有睡?”龚定庵急忙站起身来,扶着母亲在红丝绒的“安乐椅”上坐下。 龚太太叹口气。“为你的事,”她说,“哪里睡得着?” 龚定庵大为惶恐。“不晓得娘为什么事生我的气?”他急急问说。 龚太太向月华做了个手势,她便取根纸媒,在美孚油的洋灯上点燃了,连水烟袋一起交到龚太太手里,接着转身出“大少爷”的书房,临走时向龚定庵使个眼色,却又一扬眉,暗示他的秘密发作了。 “呼噜噜、呼噜噜”地,龚太太吸了两袋水烟,方始开口:“听说你结识了一个勾栏女子?” “是的。”龚定庵坦然承认,“姓薛,名叫燕红,山西蒲州人,是薛稷之后。” 龚定庵第一次听说薛稷其人,还是他母亲告诉他的,唐朝人,曾封晋国公,书画皆有名于天下,宋徽宗的“瘦金体”,就是薛稷的书法化出来的。龚定庵为了装点燕红,故意把薛稷抬了出来。 “倒不是薛涛的本家?” 龚太太原是句讽刺的话,龚定庵却正好做文章。“她虽不是薛涛一家,不过也有相近的地方,好人家出身,有诗才。不过,”他加重语气说,“人品比薛涛来得高。” “从何见得?” “‘五侯门第非侬宅,剩可五湖同去’,她一心只想从良,不像薛涛那样历事西川。” “她从良,是要跟你?” “是。” “她怎么说?” “便千万商量、千万依分付。” “你在念的什么?”龚太太微有愠色。 “噢,”龚定庵赔笑说道,“是燕红的一首《摸鱼儿》。娘,要不要看看她写的字?” “我不要看。”龚太太凛然拒绝,“这种人最会浑水摸鱼,你小心上钩。” 一语刚终,窗外“扑哧”一声在笑,当然是月华,这一下,龚太太的脸就板不起来了。 “是啊,”龚定庵也有些好